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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月给外孙两千读书基金。昨天女儿喜提新车,今天就在家庭群@我:爸,孩子兴趣班涨价,以后每月给五千

点击次数:53 发布日期:2025-10-11

那一声声催命符似的“叮咚”,像一把小锤子,不轻不重,却一下下全敲在了周建国的心尖上。

他手里那把用了十多年的修枝剪,剪刃正稳稳地悬在一片君子兰的枯叶上,此刻,纹丝不动。

冰冷的金属触感,顺着掌心,一直凉到了胳膊肘。

客厅里,那只专门用来看家人消息的旧手机,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。

不是一声,而是一串。

急促得像是有人在门外擂鼓。

“建国,你快来看看……”

妻子刘爱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,脚步声碎得发慌,像是踩在了一地碎玻璃上。

她几步走到阳台门口,手里捧着那只还在震动的手机,脸上那表情,活像是吞了只苍蝇,又不敢吐出来。

“晓月……晓月在群里说话呢。”

周建国没有回头,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他只是用剪刀的尖儿,轻轻地,将那片枯黄的叶子,从根部剔了下来。

动作慢条斯理,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寂。

刘爱萍见他不作声,只好硬着头皮把手机举到他眼前,那屏幕上的光,晃得人眼睛疼。

“相亲相爱一家人”的微信群里,最新的几条消息,都来自那个他们唯一的“宝贝女儿”。

周晓月:“爸,妈,在吗?说个事儿哈。”

周晓月:“乐乐的马术课和机器人课都涨价了,老师催着续费,俩班加起来一个月要一万二。”

周晓月:“你们看下个月开始,每个月打五千过来吧,剩下的我们自己想办法。”

周晓月:“为了乐乐的未来,辛苦爸妈啦![比心]”

那个红彤彤的比心表情,此刻在周建国眼里,像一滴溅开的血。

“辛苦爸妈了……”

他慢慢地,一字一字地,把这五个字念了出来,声音很低,像是在喉咙里磨过了一遍。

一股子火气,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,从胃里翻涌上来,直冲天灵盖。

他昨天晚上,才刚刚看到女儿发的朋友圈。

周建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剪刀,那把银色的工具被重重地磕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,发出一声刺耳的“铛”。

他一把夺过刘爱萍手里的手机,拇指在屏幕上重重地一划,那力道,几乎要把屏幕戳穿。

朋友圈。

第一条就是。

根本不用找。

九张精修过的照片,簇拥着一辆崭新的白色SUV,在阳光下闪着贼亮的光。

周晓月穿着一身新买的名牌连衣裙,戴着硕大的墨镜,一会儿靠在车头,一会儿打开车门,笑得比花还灿烂。

其中一张特写,是她那只做了精致美甲的手,搭在崭新的方向盘上,旁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奢侈品包包的logo。

配文是:“奋斗的意义,就是给自己最好的!新座驾,新开始!”

底下还有一行小小的标签:#努力的女孩运气不会差#

周建国死死地盯着那行字,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涌。

他猛地将手机屏幕调转方向,怼到了刘爱萍的脸上。

他的手指,重重地,一下一下地,戳在那辆光鲜亮丽的车身上。

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又低又沉,像是压着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。

“犒劳自己?她就是这么犒劳自己的?”

“开着二十多万的新车,扭头就跟我们要钱,给孩子交一个月五千的兴趣班?”

“刘爱萍,你给我解释解释,这是他妈的什么道理!”

周建国很少爆粗口,更少连名带姓地喊妻子。

这代表,他真的气炸了。

刘爱萍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一哆嗦,下意识地想去拿手机,嘴里已经开始习惯性地和稀泥。

“建国,你小点声,你先别气……晓月她……她也不是故意的,肯定是有难处。”

“你想想,她现在是销售主管了,天天在外面跑,见客户,换个好点的车,也安全,有面子不是……”

“再说了,这钱也不是给她自己花的,是为了乐乐啊!乐乐的教育是大事,耽误不起。要不……要不咱们就先给了?孩子的前途最要紧。”

刘爱萍的声音越来越小,像蚊子哼哼,因为她看见周建国的脸色,已经从铁青,变成了某种灰败的颜色。

失望。

一股子能把人溺死的失望,瞬间淹没了周建国。

“又是为了乐乐!又是教育不能耽误!”

他把手机“啪”的一声拍在阳台的石桌上,那声闷响,像是砸在了刘爱萍的心上。

“刘爱萍,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?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!”

“我们俩退休金加起来一万出头,五千块我们拿不出来吗?拿得出来!但这钱,能这么给吗?”

周建国的手指,隔空指着手机上那辆刺眼的车。

“她有钱买二十多万的车犒劳自己,就没钱给亲儿子交学费?她刷卡享福的时候,怎么就没想想‘为了乐乐的未来’?”

“这叫什么?这就是纯粹的自私!把我们当成提款机,把乐乐当成她跟我们要钱的借口和筹码!”

“今天是一万二的兴趣班,她张口要五千。下个月要是两万的班呢?她是不是就要一万?”

“以后乐乐上私立,一年十几二十万,她是不是也觉得我们‘辛苦’一下,就理所当然该掏空养老本?”

周建国越说越激动,指着自己的胸口,那里的骨头都在疼。

“我们的退休金,是给我们养老的!是给我们看病保命的!不是给她填补虚荣心的无底洞!”

“我失望的不是她,是你,刘爱萍!你这个当妈的,就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纵容,才让她变得这么理所当然,这么肆无忌惮!”

刘爱萍被吼得眼圈通红,小声地辩解:“我……我也是心疼孩子,心疼乐乐……”

“你心疼她,谁来心疼我们?”周建国反问,声音里全是烧尽了的疲惫。

两人正僵持着,石桌上的手机,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。

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——“宝贝女儿”。

刘爱萍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,几乎是本能地就想伸手去拿手机,似乎想在周建国发作前,先跟女儿通个气,把事情按下去。

但周建国比她更快。

他一把将手机抄在手里,手指在屏幕上一划,接听。

顺手,按了免提。

“喂,晓月。”

他的语气,平静得像一潭死水,听不出半点波澜。

电话那头,女儿周晓月那轻快活泼,带着一层甜腻糖衣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。

“爸!看到我发群里的消息啦?你怎么不回我呀?”

“跟我妈商量得怎么样了?下个月开始,记得每月一号打钱哦,我好去给老师交费。”

那语气,就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轻松,自然得让人心寒。

周建国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,任由那声音在安静的阳台上回荡。

电话那头的周晓月没听到回应,又“喂”了两声,继续用那种撒娇的调子说道:“爸?你在听吗?你最疼乐乐了,可别耽误了孩子的前途呀。乐乐这几天还总念叨呢,说爷爷奶奶是不是不疼他了,怎么还不给他续兴趣班的费用呀。”

“这孩子,可就指望您二老了。”

又来了。

又一次把那个七岁的孩子,推到前面来当挡箭牌。

周建国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。

刘爱萍在一旁急得满头是汗,对着他拼命摆手,嘴型无声地做着两个字:“别吵,好好说。”

周建国像是没看见。

他对着手机,一字一句,清晰地,问出了那个问题:

“周晓月。”

“你朋友圈里那辆新车,是全款,还是贷款?”

电话那头的空气,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。

周晓月那轻快的调子,像是被人一刀斩断,戛然而止。

死寂。

足足过了三秒,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,只是里面再也没有了那种甜腻的撒娇,只剩下一种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锐。

“爸!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你查我户口呢?一辆车而已,你至于吗?”

周建国依旧沉默,握着手机,听着电流声里,女儿逐渐失控的呼吸声。

刘爱萍在一旁,双手已经搅成了麻花,对着丈夫连连摆手,嘴唇翕动,无声地做着口型:“别说了,求你了,别说了……”

他的沉默,在周晓月听来,就是一种无声的审判,彻底点燃了她心里的那桶炸药。

“车是公司给销售主管的补贴!我自己也申请了贷款!我天天在外面跑业务,见客户,没个像样的车行吗?这是为了工作,为了我们这个家,你懂不懂!”

“你怎么就总盯着我花钱?你怎么就不想想乐乐!”

“别人的孩子都在学编程,学马术,我们家乐乐呢?就因为几千块钱,他就要被同学比下去?他以后在学校里怎么抬得起头?”

“爸,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了。为了点钱,连自己亲外孙的前途都不管不顾了!你忍心看着乐乐被别人落下吗?”

这一连串的质问,像是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,每一颗子弹都包裹着“不爱外孙”的罪名。

周晓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,充满了被误解的委屈和控诉。

“我工作这么辛苦,还不是为了乐乐,为了这个家?你们倒好,在家里享清福,连帮衬一把都不愿意。我真是命苦!”

“我不想跟你说了!你自己好好想想吧,想想乐乐!别等孩子将来怨你们!”

“啪嗒。”

电话被狠狠挂断。

那“嘟嘟嘟”的忙音,在安静的阳台上,显得格外刺耳。

刘爱萍一个箭步冲上来,想去抢周建国手里的电话。

“建国!你看看你!你这是干什么!有话不能好好说吗?你这么问,不是拿刀子戳孩子的心窝子吗?”

“晓月她肯定是被你气坏了!你……你赶紧给她打个电话,道个歉,把钱的事答应了,快!”

刘爱萍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声音都在发颤。

周建国看着妻子这副焦急如焚的样子,心口那股烦闷的感觉,如同实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手机屏幕,又亮了。

不是电话,是一条微信新消息提醒。

来自女婿,张伟。

周建国划开屏幕,点开。

一条长长的文字消息,瞬间跳满了整个屏幕。

“爸,您别跟晓月生气。她最近工作压力大,脾气有点急,但她心里绝对是为您和妈好的。”

“我们现在的情况,您也知道。每个月房贷就要还八千多,现在为了工作方便,又加了一笔车贷,我这点工资根本不够看。家里的开销,孩子的教育,全靠晓月一个人撑着。”

“乐乐这个兴趣班,是他们学校里现在最火的,好几个同学都报了。孩子回来说,老师也夸他有天分,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,才想请您二老帮一把。”

“晓月她刀子嘴豆腐心,说话直,您千万别往心里去。我们做小辈的,现在能指望的,也就只有您二老了。”

周建国面无表情地,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。

然后,他把手机屏幕,再次转向刘爱萍。

刘爱萍凑过来看完,脸上的怒气和焦急,瞬间就转化成了一种母性的心疼和愧疚。

“你看看,你看看,我就说吧,孩子肯定是有难处。张伟这孩子多懂事,晓月就是嘴硬心软。”

她伸手,轻轻拉了拉周建国的胳膊,语气已经彻底软了下来。

“建国,要不……咱们就把钱给了吧?一个月五千,我们省着点花,够的。不能真为了这点钱,让孩子们为难,耽误了乐乐的前途啊。”

周建国缓缓收回手机,没有看她。

一个唱红脸,一个唱白脸。

女儿负责发飙施压,用外孙的前途当武器,进行道德绑架。

女婿负责安抚解释,用家庭的困境博同情,进行温情攻势。

这套组合拳,打得真是天衣无缝,炉火纯青。

周建国一句话也没说,转身走回客厅,将那只惹人心烦的手机扔在沙发上,自己一个人,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书房,“砰”的一声,关上了门。

那一晚,周建国彻夜无眠。

他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,天花板上那片黑暗,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,一幕幕放映着女儿从小到大的画面。

小学时,她哭着闹着要一双最新款的耐克鞋,因为班里最有钱的同学穿了。刘爱萍说,别让孩子在外面被比下去,伤了自尊心。买了。

高中时,她羡慕同学手里的最新款手机,说是身份的象征。周建国觉得学生用那么好的手机没必要,但最后还是在妻女的软磨硬泡下,买了。

大学时,她看上一个几千块的名牌包,说是参加同学聚会,需要撑场面。刘爱萍偷偷从买菜钱里攒了两个月,加上周建国给的,买了。

结婚时,为了让女儿在婆家有面子,不被看轻,他们掏空了半辈子的积蓄,又厚着脸皮找亲戚借了一圈,凑了一笔远超他们能力的嫁妆。

买婚房时,他们更是把准备养老的最后一点钱都拿了出来,帮她付了首付,想着,这下总该安稳了,女儿的下半辈子,有靠了。

每一次,他们的付出,换来的都是女儿短暂的笑脸,和理所当然的接受。

每一次,他们都用“为了孩子好”、“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”来说服自己。

可结果呢?

他们用尽心血养出来的,不是一个懂得感恩、体恤父母的女儿,而是一个习惯了索取,将父母当成后备金库,予取予求的成年巨婴。

周建国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为了不吵醒旁边的妻子,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,摸黑走到客厅,在冰冷的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。

愤怒和失望的情绪,像潮水般退去,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。

他开始冷静地思考。

这件事情,从头到尾,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。

女儿刚换了二十多万的车,手头应该是最紧张的时候,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,要给乐乐报一个这么昂贵的兴趣班?

一个月五千,一年就是六万。

这笔开销,对于他们那个小家庭来说,绝对不是一笔可以轻松承担的数目。

女婿张伟的微信里说,加了车贷,压力更大了。

这是一个正常人的逻辑。

但周晓月的行为,却完全不符合这个逻辑。如果真的压力巨大,一个理智的母亲,首先会考虑的是削减非必要的开支,而不是在刚买完奢侈品之后,立刻又增加一笔巨额的教育投入,还理直气壮地把压力转嫁给父母。

这背后,一定有别的原因。

这个所谓的“兴趣班”,到底是什么?真的值五千一个月吗?

还是说,这个“兴趣班”,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个借口?一个为了填补某个巨大窟窿,而精心编造出来的名目?

比如……那辆车的贷款?或者,是她还有别的,他们夫妻俩完全不知道的消费和债务?

周建国越想,思路越清晰,后背的冷汗也一点点冒了出来。

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被女儿的情绪牵着鼻子走,陷入她预设的那个“爱不爱外孙”的道德困境里。

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
妥协只会让那个看不见的窟窿越来越大,直到把他们老两口也一起吞噬。

他需要真相。

他必须搞清楚真相。

周建国拿起自己的手机,翻开了通讯录。

他要搞清楚,这五千块钱的背后,到底藏着什么。

他要查清楚,那辆新车的购买方式,所谓的公司补贴到底有多少,贷款又贷了多少,每个月要还多少。

他还要查清楚,那个一个月五千块的兴趣班,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。

周建国的手指,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了片刻,然后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。

电话接通,传来一个带着睡意的爽朗声音。

“喂,老周?这都快半夜了,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?”

“老王,没打扰你休息吧?”周建D压低了声音,对着电话那头说,“想找你帮个忙,打听点事。”

第二天一早,刘爱萍还在厨房里为早餐忙活,周建国已经穿戴整齐,站在了门口。

“建国,你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儿啊?饭快好了。”刘爱萍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煎饺出来,看到丈夫的架势,有些意外。
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周建国一边换鞋,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,声音很平淡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“昨天晓月不是说给乐乐报班的事吗,我去看看环境。总得知道钱花在什么地方,到底值不值。”

刘爱萍一听,脸上的愁云立刻散了不少。她以为丈夫这是想通了,准备妥协了,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
“哎,这就对了嘛。你去看看也好,毕竟是给孩子花的钱,咱们也放心。要是地方真不错,那五千就五千吧,我昨天晚上想了想,我还能再出去找点钟点工的活干干,也能补贴不少。”

周建国没接她的话,只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
刘爱萍看着丈夫的背影,觉得事情总算有了转机,心里那块悬了一夜的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

周建国没有去坐公交车,直接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。

清晨的凉风迎面吹来,让他混乱了一夜的脑子,更加清醒了几分。

第一站,城郊的那个国际马术俱乐部。

地方确实气派,巨大的广告牌立在路口,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,一丝不苟。

周建国把车停好,整理了一下衣领,直接走了进去。

“先生您好,请问有预约吗?”前台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站了起来,微笑着问道。

“我来看看,我女儿想给外孙报个名。”周建国说得很自然,就像一个最普通的,来为孙辈教育奔波的老人。

“好的先生,我带您参观一下吧。”女孩很热情,领着周建国往里走,一路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马场的设施、教练的资历、马匹的血统。

马场很大,有几个穿着专业骑术服的孩子,正在教练的指导下,骑着温顺的小马在场地里慢走。

“我们这里的教练都是有国际认证的,马匹也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温血马,性格非常温顺,非常适合初学者。”

周建国只是点点头,在一个可以俯瞰整个马场的休息区停下了脚步。

“我想问问价格。”

“好的先生,我们有季度卡、半年卡和年卡,还有不同课时的套餐。您看,这是我们的价目表。”女孩递过来一个制作精美的宣传册。

周建国接过来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

上面的价格确实不便宜,最贵的年卡套餐要好几万。

“我女儿跟我说,最近好像涨价了?还说有个什么活动,一个月要五千块,续费要抓紧,不然就没名额了。”周建国装作不经意地,随口问道。

女孩的脸上,瞬间露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。

“涨价?没有啊先生。我们的价格一直很稳定,今年都没有调整过。至于一个月五千的套餐……我们这边没有这种收费方式。您可以选择课时包,上一次课划一次,也可以办理年卡,但从来没有按月扣五千的说法。是不是……您女儿记错了?”

周建国的手指,在那份印着统一价格的价目表上,轻轻点了点,没有说话。

“那续费呢?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优惠活动要结束了,不续就没了?”

“续费一直都可以的,老会员我们还有额外的折扣。没有那么紧急的说法,随时都可以办理。”女孩的回答很肯定,很专业。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周建国把册子还给她。“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。”

“好的先生,您留个电话吧,后续有什么活动我好及时通知您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周建国转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马术俱乐部。

第一个谎言,已经确认了。

没有涨价,没有五千一个月的套餐,更没有所谓的续费紧急。

周建国骑上单车,打开手机导航,前往下一个地点。

市中心的机器人培训中心。

这家机构开在一家大型商场的四楼,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儿童培训班,画画的、跳舞的、练跆拳道的,人来人往,非常热闹。

周建国走进机器人中心。

里面的空间很大,用透明的玻璃隔成了一个个小教室,孩子们正对着一堆堆的乐高零件和电子模块,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拼装和编程。

看起来,确实很专业,也很有吸引力。

同样的说辞,同样的咨询流程。

一个自称课程顾问的年轻人接待了周建D,热情洋溢地介绍着他们的课程体系,从启蒙到竞赛,从国内获奖到出国交流,说得天花乱坠。

周建国耐着性子听完,拿到了价目表。

这里的学费,一年是一万八千元,如果分期付款的话,一个季度是四千五。和女儿口中那个五千一个月,差得十万八千里。

周建国指着价目表问:“你们这儿,有没有更贵的班?比如那种一对一的,或者专门的竞赛冲刺班,一个月要五千块钱的那种?”

课程顾问摇了摇头,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:“先生,我们最贵的竞赛班,一年也就两万五,而且是针对有基础的老学员的。我们这里,没有任何一个月五千的课程。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
周建国的心,一点一点地,往下沉。

他走到前台,假装要再拿一份宣传册,以此作为掩护。

前台的桌子上,放着一个透明的文件架,里面插着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。

最上面那张纸的标题,用加粗的黑体字,清清楚楚地写着——“学员费用催缴通知”。

周建国的目光,像扫描仪一样,迅速扫过那张纸。

在一排排陌生的名字和金额里,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,像一根针,狠狠地跳进了他的眼睛。

学员姓名:张乐乐。

欠费项目:全国青少年机器人大赛集训及外出装备费。

欠费金额:叁万捌仟元整(¥38,000.00)。

缴费截止日期:X月X日(已逾期)。

三万八。

不是学费。

是所谓的“集训及外出装备费”。

周建国瞬间全明白了。

五千一个月,根本不是什么兴趣班的费用。

如果一个月给他们五千,八个月才能凑齐这笔钱。女儿这是想用分期付款的方式,让他们老两口,在不知不觉中,把这个巨大的窟窿给填上。

什么为了乐乐的前途,什么兴趣班涨价,什么老师催续费……全都是精心编造出来的谎言。

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骗钱。

骗他们老两口的养老钱,去填她自己捅出来的窟רוב。

周建国没有动,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,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通知单。

前台的工作人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,有些警惕地抬起头:“先生,您在看什么?”

周建国立刻收回目光,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的架子上,拿起一份宣传册。

“哦,没什么,我看你们这儿还组织比赛,挺好的。”

“是啊,我们很多学员都在全国拿过奖的。不过参加比赛,设备和差旅的费用是需要学员自理的,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”工作人员随口解释道。

“嗯,理解。”

周建国捏着那张根本没用的宣传册,转身走出了培训中心。

商场里人声鼎沸,中央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。

周建国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。

他走到商场外的广场上,找了个长椅坐下。

愤怒的情绪已经过去了。

现在剩下的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失望。

事情,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。

一个三万八的窟窿,再加上那辆二十多万的新车……女儿和女婿的财务状况,到底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?

周建国拿出自己的手机。

昨晚,他打的那个电话,不是给什么车管所的朋友。

是给一个在银行做风控的老同学,王建军。

电话里,周建国没有绕任何弯子,直接报上了周晓月和张伟的身份证号。

“老王,帮我查两个人。我女儿女婿。别问为什么,查完告诉我,他们名下一共有多少负债,特别是消费贷和信用卡。”

老同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,最后只回了一句:“等我消息。”

现在,周建国需要打第二个电话了。

他再次翻开通讯录,找到王建军的号码,拨了过去。
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。

“喂,老周。”王建军的声音,透着一股子沉重。

“查到了吗?”周建国问。

“查到了。老周,你……你得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动纸张的“沙沙”声。

“房贷每月八千五,这个是正常的,登记在册。关键在别的。”

“他们那辆新车,不是全款,更不是什么公司补贴。是做的零首付金融方案,总价比全款贵了三万多,月供是四千八,要还整整五年。”

“另外,你女儿周晓月名下,有三张信用卡,总额度二十万,目前已经用了十九万两千,全部是最低还款状态。还有两笔网络平台的消费贷款,一笔三万,一笔五万,加起来是八万。都是近半年内申请的。”

“你女婿张伟名下,也有一笔五万的消费贷。”

王建军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心里快速地计算着什么。

“老周,不算房贷。他们每个月光是车贷、消费贷利息和信用卡的最低还款额,加起来……我给你保守估计,要超过一万五。”

一万五。

周建国握着手机,手,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。

他想起了女婿张伟那张老实巴交的脸,想起了他在微信里说的“压力更大了”。

原来,这才是真正的压力。

每个月一万五的还款,再加上八千五的房贷,加起来就是两万三千五。

凭他们两个人的工资,怎么可能还得起?

所以,他们把主意,打到了自己和老伴的身上。

那个三万八的“装备费”,只是一个开始。

那个五千一个月的“兴趣班”,是他们设计好的,一个长期、稳定地从父母这里抽血的管道。

一旦这个口子开了,以后还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直到把他们老两口的养老钱,全部榨干为止。

“老周?老周?你还在听吗?”电话那头,王建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。

“在。”周建国回过神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“你……打算怎么办?”

周建国抬起头,看着广场上人来人往,看着那些在喷泉边嬉笑打闹的孩子们。

他想起了女儿小时候,也是这样无忧无虑,笑得没心没肺。

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?

周建国没有回答王建军的问题。

他只是慢慢地,对着电话说了一句。

“老王,谢谢你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挂断电话,周建国在长椅上又坐了很久。

然后,他站起身,将那份机器人培训中心的宣传册,整整齐齐地对折,再对折,小心地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。

他迈开脚步,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
这一次,他走得不快,但每一步,都异常坚定。

暴风雨,要来了。

而他,必须是那个亲手掀起风暴的人。

周六下午,门铃响了。

刘爱萍正在厨房里择菜,听到声音,擦了擦手就往外走,嘴里还念叨着。

“肯定是晓月带乐乐来了,这孩子,说了多少次了,自己有钥匙,非要按门铃。”

周建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没有动。他看着电视,屏幕上正在播放财经新闻,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

门开了。

周晓月的声音传了进来,带着一股刻意营造出来的热情。

“妈,我跟乐乐来看你们了。”

“哎哟,我的大外孙,快让姥姥看看,想死姥姥了。”刘爱萍的声音里全是化不开的宠爱。

周建国听着玄关处的说笑声,慢慢地端起茶几上的杯子,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。

周晓月领着乐乐走了进来。乐乐的手里,还抱着一个崭新的机器人模型,看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。

“乐乐,快叫姥爷。”周晓月推了推儿子的后背。

“姥爷。”乐乐怯生生地喊了一句,眼神有些闪躲。

周建国放下茶杯,看着自己的外孙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站起来,也没有笑着去抱孩子。

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
“嗯。”

就这一个字,让客厅里原本热络的气氛,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
刘爱萍感觉到了不对劲,赶紧打圆场。“乐乐,快过来,姥姥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草莓。”

乐乐看了看妈妈,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周建国,最后还是选择跑向了刘爱萍。

周晓月在周建国对面的沙发上坐下,将手里的名牌包随意地放在一边。

“爸,你今天怎么了?谁惹你不高兴了?”

周建国没有看她,视线重新落回到电视屏幕上,仿佛上面有什么天大的新闻。

“没人惹我。”

周晓月碰了个软钉子,脸色有些不好看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决定不再绕圈子。

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:“乐乐,过来,有话跟姥爷说。”

刘爱萍端着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出来,乐乐跟在后面。

“说什么呀,先吃水果,先吃水果。”刘爱萍把果盘放在茶几上。

周晓月没理会,直接把乐乐拉到自己身前,让他面对着周建国。

“乐乐,把你跟妈妈说的话,再跟姥爷说一遍。”

孩子有些不明所以,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。

周晓月蹲下来,对着儿子,声音放得极柔,极具诱导性:“宝贝,告诉姥爷,你想不想要那个比赛的装备?想不想去参加全国大赛?”

乐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
“那告诉姥爷,为什么想去?”

乐乐抬起头,看着周建国,小声地,一字一句地,背诵着那些提前教好的话。

“姥爷,我不想比别的小朋友差。”

这句话,像一根最细最毒的针,狠狠地扎进了旁边刘爱萍的心里。

她的眼圈,一下子就红了。

周建国脸上的表情,依旧没有一丝变化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外孙,一个才七岁的孩子,被当成工具,说出这样残忍的话。

周晓月看到周建国的沉默,以为是自己的杀手锏起了作用。

她缓缓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。

“爸,话说到这份上了,我就摊开了说。”

“那三万八的竞赛装备费,你们必须得出。还有以后每个月五千的培训费,少一分都不行。”

她的语气,不是商量,是通知,是最后通牒。

“不然,我们就只能退课了。我们是没钱,这孩子的兴趣,孩子的前途,就这么耽误了。你们看着办吧。”

“晓月!”刘爱萍惊得站了起来,声音都变了调,“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!”

她急得团团转,一边是态度强硬、咄咄逼人的女儿,一边是沉默如山、一言不发的丈夫。

她心疼外孙,更怕这个家,就这么散了。

“老周,你倒是说句话啊。为了乐乐……”刘爱萍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,眼看就要松口,“不就是钱吗?我们……”

她的话没能说完。

周建国伸出手,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。

他的手很有力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,让刘爱萍后面所有妥协的话,全都咽了回去。

周建国终于抬起头,正眼看向自己的女儿。

他的眼神很平静,平静得让周晓月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。

“晓月。”

周建国的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客厅都瞬间安静下来。

“你知道我和你妈,两个人的退休金加起来,一个月有多少钱吗?”

周晓月愣了一下,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。

周建国没有等她回答。

“你知道我们那点存款,是怎么来的吗?是我跟你妈,工作了四十年,一件衣服穿十年,一个菜吃两顿,一分一分省下来的。”

“你知道为了给你凑那套房子的首付,我们把准备养老的理财都取出来了吗?那笔钱,我们本来打算留着,万一将来谁生了重病,不用求人。”

周建国说的每一句话,都是这个家里,心照不宣,但从未被如此直白地摆在桌面上的事实。

刘爱萍的眼泪,已经无声地流了下来。

周晓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被这些话说得有些难堪。

但很快,这种难堪就变成了被戳破伪装后的恼羞成怒。

她竟然冷笑了一声。

“那又怎么样?你们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?有吃有喝,有退休金拿。我们呢?我们才是压力最大的时候!房贷车贷,养孩子,哪一样不要钱?”

她往前走了一步,声音也陡然拔高了。

“你们帮我们,不是应该的吗?”

“养儿防老,这是老话!你们现在帮我们,以后我们给你们养老!难道你们想指望外人?”

这句话说出口。

整个客厅,死一样的寂静。

刘爱萍捂住了嘴,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。

周建国拉着妻子的那只手,慢慢地,松开了。

他看着周晓月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,那张曾经让他无比骄傲的脸。

现在,只剩下陌生。

“养老?”

周建国重复着这两个字,声音很轻,像是在问自己。

然后,他站了起来。

他没有再看周晓月一眼。

周建国走到门口,拉开了防盗门。

外面楼道的光照了进来,将他的身影分割成明暗两半。

“出去。”

周建国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份量。

周晓月彻底懵了。

从小到大,她爸别说骂她,连句重话都没说过。

“爸?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,出去。”周建国重复了一遍,指着门外,“带着你的儿子,离开我家。”

“周建国!你疯了!”周晓月尖叫起来,“为了几个钱,你连亲女儿亲外孙都不要了?”

周建国没有理会她的叫喊。

他转身走回茶几旁,从裤子口袋里,掏出了一样东西。

那是一张被反复对折的,机器人培训中心的宣传册。

周建国将它展开,扔在了周晓月面前的茶几上。

宣传册上,那个机器人的图案,显得格外刺眼。

“我昨天,去了一趟你们说的那家培训中心。”

周建国看着女儿瞬间变化的脸色,一字一句地,把话说完。

“我问过了,他们最贵的课程,一年也就两万五。根本就没有一个月五千的班。”

“至于那个三万八的设备费,”周建国顿了顿,目光如刀,“我也问了,根本没有这回事。”

“晓月,在你眼里,你爸妈,是不是又老又傻,特别好骗?”

周晓月脸上的血色,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
她看着茶几上那张摊开的宣传册,上面的机器人图案,此刻像是在无情地嘲笑她。

怎么可能?

她爸,一个连智能手机支付都用不明白的老头子,怎么会自己找到那家开在市中心商场里的培训中心?

“你……你胡说!”周晓月的声音发干,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,“我亲耳听老师说的!怎么可能没有!”

“是吗?”周建国反问,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
他看着女儿还在嘴硬,没有再跟她争辩。

这种平静,比任何咆哮都让周晓月感到恐惧。

周建国转身,一言不发地走向书房。

“爸,你干什么去!”周晓月喊道,声音尖利。

她以为周建国被她说中了痛处,这是要逃避。

“你别以为你随便找个理由,这事就能过去!今天这钱,你们必须给!不然……”

书房的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了,把她的声音隔绝在外。

客厅里只剩下刘爱萍无助的抽泣声,和外孙乐乐被这阵仗吓到后小声的啜泣。

周晓月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,心里的不安在疯狂扩大,但她强撑着一口气,不能输。

她回头,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张伟。

张伟缩了缩脖子,不敢看她,只是低声说:“晓月,要不……要不算了?”

“算了?怎么算!”周晓月压低声音,从牙缝里挤出话来,“下周就到期了!不算怎么办?你想进去吗!”

张伟的脸彻底白了。

周晓月不再理他,她转向还在抹眼泪的刘爱萍。

“妈,你看看我爸!他就是不想出这个钱!随便找个借口!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乐乐,没有我们这个家!”

“晓月,你少说两句吧……”刘爱萍哭着哀求,“你爸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“他就是!”周晓月咬定不放,“他现在进去,肯定是去拿存折了!他就是想拿钱来羞辱我!让我求他!”

她的话音刚落。

书房的门,又“咔哒”一声,开了。

周建国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
他的手上,没有拿存折,也没有拿银行卡。

他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夹,很旧,边角都有些磨损了。

周建国走到茶几前,没有看任何人。

他把那个文件夹,放在了茶几上。

周晓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那不是存折。

那是什么?

周建国没有说话,他只是伸出有些干枯的手,慢慢地,打开了文件夹的系绳,一圈,又一圈。

动作很慢,慢得让客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
他从里面,拿出了第一样东西。

是一叠A4纸,上面印着银行的标志和密密麻麻的数字。

“这是你们俩名下,所有信用卡的账单,总欠款,十九万两千。”

周建国把那叠纸,推到了周晓月和张伟的面前。

上面的数字,白纸黑字,清清楚楚。

周晓月和张伟的表情,瞬间凝固。

张伟的身体开始发抖,下意识地往后缩。

周晓月死死地盯着那叠纸,像是要把它看穿。

“你……你调查我?”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,干涩又难听。

周建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。

他从文件夹里,拿出了第二样东西。

是一份打印出来的贷款合同。

“这是你们那辆新车的贷款合同,零首付,总价二十四万八,月供四千八,要还五年。”

周建国将合同,压在了那叠信用卡账单上。

“没有公司补贴。”

周晓月张了张嘴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她所有的谎言,所有的借口,在这些冰冷的证据面前,被撕得粉碎。

“所以,”周建国终于抬眼,目光落在女儿和女婿惨白的脸上,“‘兴趣班涨价’是假的,‘竞赛费’是幌子。”

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让这两个事实狠狠砸在他们心上。

然后,他才从文件夹里,拿出了最后一张纸。

“你们俩,背着我们,还欠着一笔五十万的网络消费贷,下周就要到期,这才是真的,对不对?”

整个世界,都安静了。

刘爱萍捂着嘴,震惊地看着女儿女婿,又看看桌上的文件,她终于明白了。

什么外孙的兴趣,什么孩子的前途。

全都是骗局。

这是一个为了填补他们自己欲望的窟窿,而精心设下的,针对自己亲生父母的骗局。

“晓月……你……”刘爱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后面的话,是心痛,也是失望,她说不出口。

“我们花了什么钱?我们买什么了?”

寂静中,周晓月突然爆发了。

她猛地站起来,因为羞耻和愤怒,整张脸都涨成了紫色。

“我们买的包,买的表,难道不是为了我在外面跑业务撑场面吗?我不把自已打扮得光鲜亮丽,谁会跟我签单?我们换车,难道不是为了乐乐上学放学更方便吗?”

“我们花的每一分钱,都是为了这个家!为了让乐乐过得比别人好!”

她指着周建国,声音越发尖利。

“你呢?你为我们想过吗?我们压力这么大,你帮我们一下怎么了?那几十万,对你们来说很多吗?不就是你们少出去旅游两次,少买两件衣服的事吗?”

“我们是你们的亲女儿,亲女婿!你们不帮我们,想去帮谁!”

“周建国,我告诉你,你今天要是敢不帮我,我就……”

她歇斯底里的叫喊,被一阵打字声打断了。

在这一片狼藉和混乱中,周建国坐回了沙发上。

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,低着头,神情专注地在屏幕上按着什么。

那“哒、哒、哒”的打字声,在周晓月的尖叫声里,显得异常清晰,也异常刺耳。

周晓月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。

她看着父亲的动作,一种比刚才被揭穿时,更加强烈的不祥预感,攫住了她的心脏。

“老周……你,你要干什么?”刘爱萍也慌了,她想去抢周建国的手机。

周建国抬手,挡开了她。

他的动作不重,但很坚定。

然后,他在手机上,按下了发送键。

几乎是同一时间。

周晓月和张伟的手机,同时“叮咚”一声,亮了起来。

屏幕上弹出的预览消息,来自那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,有七大姑八大姨所有亲戚在内的——“周家大家庭”群。

发信人:周建国。

周晓月颤抖着手,点开了那条消息。

“各位亲戚,我是周建国。今天发这个消息,是想跟大家说一件事。”

“我女儿周晓月,女婿张伟,因个人消费不当,现欠有银行信用卡及网络贷款共计七十余万元。今日,他们以孩子上兴趣班为由,向我们索要大额钱款,意图填补其个人债务。”

“我和爱萍年纪已大,实在无力承担。从今日起,我们与周晓月、张伟二人,在经济上,断绝一切往来。他们的任何债务,均与我们老两口无关。”

消息下面,是三张图片。

第一张,是那叠厚厚的信用卡账单。

第二张,是那份车贷合同。

第三张,是那五十万网络贷款的电子凭证,红色的印章,无比醒目。

消息发送成功。

群里,死一样的寂静。

一秒。

两秒。

三秒。

然后,周晓月的手机,疯了一样开始震动。

大伯的消息。

二姑的消息。

堂哥的,表姐的……

一条接一条的微信新消息提示,在屏幕顶端疯狂弹出。

“晓月,怎么回事?”

“七十万?你们买什么了?”

“你爸妈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们钱吗?怎么还骗他们?”

“晓月,你快在群里解释一下啊!”

周晓月看着手机屏幕,那些不断跳出的亲戚的名字和质问,让她的眼睛阵阵发黑。

完了。

一切都完了。

她瘫坐在沙发上,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,掉在地毯上,屏幕亮着,还在不停地弹出新的消息。

周建国做完这一切,站起身。

他没有再看女儿一眼,也没有理会妻子震惊和哀求的目光。

周建国走到门口,再一次,拉开了那扇防盗门。

“带着你的丈夫,你的儿子,现在,离开我家。”

这一次,他的声音里,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。

“还有,”周建ר看着门外,补充了最后一句话。

“以后不要再来了。”

门外一片死寂,只有楼道里的声控灯,在周建国说完那句话后,应声熄灭。

屋子里,那只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,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。

屏幕一次又一次地亮起,将“周家大家庭”群里一条条弹出的新消息,投射在周晓月惨白的脸上。

大伯:【建国,晓月,到底怎么回事?七十万不是小数目,可别是叫人给骗了?】

二姑:【晓月,你快说句话啊!你爸妈年纪大了,你别气他们!这贷款是真的吗?】

堂哥:【@周晓月,你之前不是说乐乐的课一节就要一千多吗?我老婆还羡慕了半天,说你们真舍得。怎么回事?】

表姐:【晓月,你爸妈每个月给你们的两千块,我们都知道,这已经是我们这辈里独一份了。你怎么还找他们要钱,还用这种法子……】

每一条消息,都像是一次公开的审判。

每一个字,都在质问她,指责她,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,放在所有亲戚面前,一遍遍地碾碎。

名声,面子,所有的一切,都完了。

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周晓月的头顶。

“啊——!”

她发出一声尖厉到不似人声的叫喊,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,不是扑向自己的手机,而是疯了一样冲向周建国。

“你凭什么!你凭什么这么对我!”

“把手机给我!你把消息撤回!现在就撤回!”

她的目标明确,就是周建国还握在手里的那部手机。只要抢过来,删掉,撤回,或许……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。

张伟也反应了过来,看着妻子状若疯狂的样子,又看看岳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,他慌了。

他不能让周晓月一个人扛。

“爸!有话好好说!你先把手机给我!”张伟也跟着冲了上去,想从侧面去抢周建国的手机。

场面瞬间乱成一团。

“晓月!你疯了!”

刘爱萍下意识地张开双臂,死死护在了周建国身前。她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,此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去抵挡自己亲生女儿的冲撞。

“你怎么能骗我们!你怎么能欠外面那么多钱!”

刘爱萍的哭喊声带着绝望的颤音,她看着女儿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扭曲的脸,心痛得无法呼吸。

“七十万啊!你们到底买了什么?那都是要还的钱啊!”

周晓月被母亲拦住,抢不到手机,眼看着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,她彻底崩溃了。

“骗你们怎么了!”

她被刘爱萍死死抱着,挣脱不开,只能用最恶毒的言语,去攻击眼前这两个最亲的人。

“你们的钱不给我们,想给谁?我们是你们的女儿女婿!乐乐是你们的亲外孙!”

周晓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
“你们一个月退休金一万多!存在银行里能生多少利息?我们压力这么大,你们就不能多帮我们一点吗?”

“你们不就是怕我们把你们的钱花光吗?”

她看着父母那震惊到失语的表情,一种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,让她口不择言。

“你们的钱,我们的钱,分那么清楚干什么!”

“反正你们的钱,以后不也都是我们的吗!”

周晓月终于喊出了那句一直藏在心底,却从未敢宣之于口的话。

“你们那么心疼那点钱干什么?难不成你们还想留着带进棺材里去吗!”

“留着带进棺材吗!”

这句话,如同一道惊雷,在混乱的客厅里炸响。

所有声音,瞬间消失了。

张伟抢夺手机的动作停住了。

刘爱萍抵挡女儿的力气也松开了。

就连那个一直因为害怕而躲在角落里,小声抽泣的乐乐,也停止了哭泣,睁着一双泪眼,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。

客厅里,一片死寂。

刘爱萍怔怔地看着周晓月,她张着嘴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脸上的泪水还在流,可眼神里的悲伤,已经凝固成了灰烬般的绝望。

周建国站在刘爱萍身后,原本因为推搡而有些凌乱的衣服,此刻显得无比笔挺。

他没有再去看周晓月。

他的目光,越过妻子的肩膀,落在了女婿张伟的脸上。

张伟接触到岳父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,默默地后退了一步,放下了伸出的手。

周建国什么也没说。

他只是抬起手,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动作,将妻子刘爱萍轻轻地拉到自己身后。

然后,他往前走了一步。

周晓月被父亲的动作惊得后退了一步,脚后跟撞在了沙发沿上,一个踉跄,跌坐回沙发里。

周建国走到她的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什么都没有。

“滚。”

一个字,从周建国的嘴里吐出来。

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重量。

周晓月愣住了,似乎没听清,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周建国看着她,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带着你的男人,你的儿子,现在,立刻,从我家滚出去!”

这一次,声音陡然拔高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。

张伟彻底慌了神,他快步走到沙发旁,用力去拉周晓月的手臂。

“晓月,快走,我们快走!”

“我不走!”周晓月甩开他的手,歇斯底里地喊道,“这是我家!我凭什么走!”

“周建国!你今天要是敢赶我走,我就死给你看!”

周建国看着她撒泼的样子,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。

他没有再跟她废话,而是直接转身,从玄关的柜子里,拿出了那串备用钥匙,然后走到了张伟面前。

“你们的东西,我会让搬家公司给你们送过去。”

周建国将钥匙拍在张伟的手里。

“地址,发到我手机上。”

“以后,不要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。”

说完,周建国转身走回客厅,不再看他们一眼。

张伟手里攥着那串冰凉的钥匙,再也顾不上别的,他一把抱起还在发愣的儿子乐乐,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周晓月的手腕,用尽力气将她从沙发上拖了起来。

“走!我们回家!回家再说!”

“我不走!放开我!张伟你这个废物!你放开我!”

周晓月的挣扎和咒骂,在被拖出房门的那一刻,戛然而止。

“砰!”

防盗门在他们身后,被重重地关上了。

世界,安静了。

客厅里一片狼藉。

被撞歪的茶几,散落一地的水果,还有那只屏幕已经彻底暗下去,不再震动的手机。

刘爱萍站在客厅中央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身体一软,顺着沙发滑坐在了地毯上。

她没有哭出声,只是用手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抖动着,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,让人心碎。

周建国没有去扶她。

他只是走到窗边,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。

窗外,夜色正浓。

他看着楼下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,车灯亮起,然后调转车头,迅速驶离了小区,消失在远处的街角。

周建国站了很久。

直到身后妻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,他才转过身,走到她的身边,弯下腰,捡起了那部被周晓月摔在地上的手机。

他划开屏幕,点开那个“周家大家庭”的群。

里面的消息,已经刷了上百条。

周建国面无表情地向上滑动着屏幕,看着那些亲戚们的议论,指责,和劝解。

最后,他的手指停留在屏幕顶端。

他按下了那个设置按钮。

然后,周建国点击了——

解散该群聊。

车门在身后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狭小的空间里,气氛瞬间凝固。

张伟发动了汽车,白色轿车汇入深夜的车流。

后座的乐乐缩在角落,一声不吭,只是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安全带。

“废物!”周晓月的声音突然在车里炸开,“你就是个废物!我爸赶我走,你就真把我拖出来了?你就不能说句话?”

张伟猛地一打方向盘,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音,险险避开旁边车道的车辆。

“说什么?我说什么?!”张伟也吼了起来,脖子上的青筋暴起,“我去跟你爸打一架吗?周晓月,你闹够了没有!你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!”

“我干了什么?我要钱有错吗?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!为了乐乐!”

“为了乐乐?”张伟冷笑一声,“买那个七万块的包也是为了乐乐?上个月去三亚住人均三千的酒店也是为了乐乐?”

“张伟!”周晓月尖叫,“你现在是来跟我算账的吗?你有什么资格!”

“我没资格?”张伟的呼吸变得粗重,“我的钱,我爸妈给的钱,全都被你拿去填了无底洞!现在你还想去挖你爸妈的!”

车子一路飞驰,两人一路对吼,谁也不让谁。

后座的乐乐把头埋得更深,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。

与此同时,周家。

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。

周建国没有开灯,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,沉默地收拾着一地狼藉。

他把撞歪的茶几扶正,将散落的水果一个一个捡起来,放回果盘。

他的动作不快,每一下都带着一种沉闷的规律。

刘爱萍还瘫坐在地毯上,捂着脸的手已经放下,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的脸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,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什么。
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
周建国捡起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,拿了扫帚和簸箕,将地上的玻璃碎渣一点一点扫干净。

做完这一切,他走到刘爱萍面前,没有伸手去扶,只是平静地开口。

“起来,地上凉。”

刘爱萍像是没听见,依旧呆坐着。

周建国也不再劝,自己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,整个人陷在阴影里。

他看着对面的妻子,也看着这个被女儿搅得天翻地覆的家。

良久,刘爱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传来。

“建国,我心口疼……我养的女儿,她要逼死我……”

周建国没有说话。

疼的又何止是她。

他的心,早就被那个他宠了三十五年的女儿,亲手凿穿了。

“嘀”的一声,电子门锁被打开。

张伟和周晓月回到了他们自己那个装修精致,却冰冷得像个样板间的家。

乐乐一进门,就挣脱了张伟的手,自己跑回了房间,关上了门。

门关上的声音,像一个开关,彻底点燃了客厅里的火药桶。

“周晓月!你看看你干的好事!”张伟将车钥匙狠狠摔在玄关柜上,“现在好了!你爸妈那边一分钱都别想拿了!亲戚群也解散了!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丑事了!”

“我的好事?”周晓月猛地转身,眼睛通红,“张伟!要不是你炒股亏了那五十万,我们至于要去借那些乱七八糟的贷吗?我们至于连车贷都还不上了吗!”

这个数字像一把刀,捅破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伪装。

“我炒股是为了什么?还不是看你花钱没够!这个月买车,下个月又看上什么了?我想着赚点快钱把窟窿补上!结果呢!”

张伟冲到客厅,抓起沙发上一个周晓月新买的奢侈品包,直接扔到了地上。

“这个!八万!还有你那个表!十二万!还有你衣帽间里那些没拆吊牌的衣服!加起来多少钱?你算过吗!”

“你算?你有什么脸算!”周晓月冲过去,一巴掌打在张伟的胳膊上,“你亏掉的五十万!那是我们准备给乐乐换学区房的首付!你一声不吭就投进去了!你问过我吗!你这个赌徒!”

“我是赌徒?你是什么?你是吸血鬼!”张伟彻底爆发了,他冲到电视柜前,拉开抽屉,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银行账单和催款通知单,劈头盖脸地砸在周晓月身上。

“你自己看!你自己好好看看!”

“招行信用卡,欠款八万七,已逾期!”

“建行车贷,本月应还一万二,明天就是最后还款日!”

“还有这个,‘安逸花’,‘随心借’!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!你什么时候借的!利息都快赶上本金了!”

纸片像雪花一样散落一地。

周晓月看着地上的催款单,身体晃了晃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
她婚姻的真相,她生活的真相,被这些印着红色警告字体的纸张,毫不留情地撕开,暴露在空气里。

新车,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他们早已债台高筑。

所谓的“为了孩子”,从头到尾,都只是为了填补他们自己欲望的窟窿。

“你骂我?”周晓月忽然笑了起来,笑声尖锐又凄凉,“张伟,我们俩,谁也别说谁。你贪,我也贪。你想要一夜暴富,我想要光鲜亮丽。我们是一路人。”

“我们完了。”她看着张伟,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次,真的完了。”

张伟看着她,脸上的愤怒慢慢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她一样的,彻头彻尾的恐慌和绝望。

周家。

客厅的灯,终于被打开了。

刺眼的光线下,刘爱萍脸上的憔悴无所遁形。

她扶着沙发站了起来,一步一步,走到了周建国面前。

“建国,她以后怎么办?”刘爱萍的声音沙哑,“那些贷款,她拿什么还?高利贷要逼死人的。”

周建国抬起头,看着妻子。

他的眼神很静,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
“那是她的路。”

“她自己选的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刘爱萍还想说什么,却被周建国打断了。

“爱萍,”他叫着妻子的名字,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,“从今天起,她的人生,我们管不了,也不要再管了。”

“就当……我们没有养过这个女儿。”

周建国说完,站起身,走向卧室。

刘爱萍站在原地,看着丈夫决绝的背影,终于忍不住,蹲在地上,放声大哭。

那哭声,像一只受伤的杜鹃,在空荡荡的屋子里,悲鸣了一整夜。

接下来的几天,周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
刘爱萍整日以泪洗面,不吃不喝,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。她无数次拿起手机,想给女儿打个电话,却都在周建国冰冷的注视下,默默地放下。

周建国则像个没事人一样,每天照常买菜,做饭,浇花,看报纸。

只是他再也不去阳台,那盆君子兰,任由它自生自灭。

而另一边,周晓月和张伟的生活,则彻底陷入了地狱。

亲戚群解散后,他们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。

大伯、二姑、堂哥、表姐……所有人都打电话过来,或是质问,或是劝说,或是单纯的八卦。

周晓月一开始还接,后来干脆直接关机。

但躲得过亲戚,躲不过催债的。

信用卡中心的电话,车贷公司的短信,网络贷款平台一天几十个的催收电话,像雪片一样飞来。

“张先生,您的车贷已逾期三天,再不还款,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,并对您的车辆进行拖走处理!”

“周女士,您的消费贷款已严重逾期,您的个人征信将受到严重影响,并可能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!”

恐吓,威胁,每一条信息都让他们心惊肉跳。

他们想过去找亲戚借钱,可电话打过去,对方一听是借钱,要么说手头紧,要么直接挂断。

“晓月啊,不是二姑不帮你,你爸都在群里说得那么清楚了,我们哪还敢借钱给你啊……”

“张伟,你小子怎么回事?欠那么多钱!别找我,我没钱!”

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这短短几天里,他们尝了个遍。

终于,在车贷逾期的第五天,一辆拖车停在了他们家楼下。

两个穿着制服的壮汉,拿着文件,敲开了他们的家门。

“张伟先生是吗?您的车辆因贷款逾期,我们现在要依法进行拖走处理。”

“不行!你们不能拖我的车!”周晓月像疯了一样冲上去,挡在门口。

“女士,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,否则我们将报警处理。”

张伟拉住情绪失控的周晓月,看着那份盖着红章的文件,他知道,反抗是徒劳的。

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辆他们才开了不到一个月,承载了他们所有虚荣和梦想的白色SUV,被拖车缓缓拖走,消失在小区的尽头。

车被拖走的那一刻,周晓月所有的骄傲和伪装,也随之一起,被拖走了。

她瘫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。

那是她最后的体面,最后的希望。

现在,什么都没了。

“离婚吧。”

张伟看着她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
周晓月猛地抬起头,不敢相信地看着他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,离婚。”张伟重复了一遍,“这日子,我过够了。债,我们一人一半。房子卖了,还掉一部分。乐乐……你想带就带,不想带,给我爸妈。”

说完,他转身走进卧室,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
没有争吵,没有嘶吼。

当一段关系被金钱和欲望腐蚀殆尽,剩下的,只有这般冰冷的结局。

一个月后。

周建国正在厨房里煲汤,门铃响了。

他走过去,通过猫眼往外看。

门口站着的,是乐乐。

孩子一个人,背着小书包,小脸冻得通红,眼睛也红红的,像是刚哭过。

周建国的心,猛地一揪。

他打开门。

“姥爷。”乐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。

“你怎么一个人来了?你爸妈呢?”周建国蹲下身,帮他拍掉身上的寒气。

“爸爸……妈妈……他们不住在一起了。”乐乐说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,“爸爸把我送到楼下,让我自己上来。他说,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。”

周建国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。

他把孩子抱进屋,刘爱萍听到声音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。

当她看到乐乐的那一刻,所有的怨恨和决绝,都化成了心疼的泪水。

“我的乖孙……你怎么瘦成这样了……”

那天晚上,乐乐睡在了他以前的小房间里。

周建国和刘爱萍坐在客厅,一夜无话。

第二天,周建国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。

是张伟发来的。

“爸,对不起。我跟晓月已经办了离婚手续。我把我那部分债还清了,剩下的钱,我打给了晓月。乐乐,只能拜托你们了。我没脸再见你们。”

周建国删掉了短信。

又过了几天,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。

“喂,是周建国先生吗?这里是XX区人民法院,您的女儿周晓月,因信用卡诈骗及多项贷款逾期,被银行联合起诉,现在需要家属……”

周建国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冰冷的法律条文。
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。

然后,他走进书房,拿出那个牛皮纸文件夹。

他从里面,拿出了一张银行卡。

那是他们老两口,真正的,准备用来养老的钱。

他拿着卡,穿上外套,对正在陪乐乐看动画片的刘爱萍说:
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
刘爱萍抬起头,看着他,眼神里全是担忧。

“建国,你……”

“我去给她请个律师。”周建国打断了她,“钱,我们一分都不会帮她还。”

“但是,她犯的错,该承担的责任,我们陪她一起面对。”

“毕竟,”周建国看着正在咯咯笑的外孙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她还是乐乐的妈妈。”

半年后。

周晓月从看守所里出来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

她瘦了很多,也黑了很多,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。

她走出大门,看到不远处,停着一辆熟悉的旧自行车。

周建国站在车旁,静静地看着她。

周晓月看到父亲的那一刻,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
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,然后,在他面前,重重地跪了下去。

“爸……我错了……”

他只是看着她,看了很久很久。

然后,他说:

“起来吧。”

“乐乐在家等你。”

夕阳下,父女俩的身影,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
一个骑着车,一个在后面慢慢地走。

没有多余的话,但彼此都知道,有些东西,碎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而有些东西,比如亲情,在经历了最残酷的敲打之后,或许,能以一种更沉重,也更真实的方式,重新开始。

一年后,周末的公园。

周建国推着一辆卖糖葫芦的小车,乐乐在他旁边,有模有样地吆喝着。

刘爱萍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,织着毛衣,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。

一个穿着朴素工作服的女人走了过来,熟练地帮周建国把糖葫芦串好,摆放整齐。

是周晓月。

她找了一份最普通的工作,在一家超市当理货员,工资不高,但每一分钱,都赚得踏实。

她和张伟没有复婚,债务还在慢慢地还。

她搬回了娘家,住在那间她从小长大的房间里。

“爸,歇会儿吧,我来。”她接过周建国手里的竹签。

“不用,不累。”周建国笑了笑,拿起一串最大的糖葫芦,递给乐乐。

“乐乐,吃吧,今天赚的。”

乐乐开心地接过,咬了一口,满嘴都是酸甜。

“姥爷,真甜!”

周建...D看着外孙灿烂的笑脸,又看看身边忙碌着的女儿。

他知道,生活不会再回到从前。

但现在这样,一分一毫,都靠自己双手赚来的踏实,或许,才是生活本该有的,最真实的味道。

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

一切,都还来得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