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集《东北简史》

大辽辽景宗去世之后，儿子耶律隆绪继位，耶律隆绪就是辽圣宗。当时耶律隆绪才 12 岁，他老妈萧太后（萧绰）也才 30 岁。按说 “母寡子弱”，本该是个很惨的局面，但恰恰就是在这娘俩手上，奠定了大辽的基业和基础 —— 这其中，萧太后功不可没。别看她 30 岁守寡，却非常有魄力。

契丹虽然一心汉化、学儒家，但对儒家文化是 “取其精华，去其糟粕”：精华的东西都学到了，重男轻女那些糟粕全不要，契丹的女性都很有魄力。当年述律平为了陪丈夫，能砍下自己一条胳膊；萧太后也一样，有很多过人之处。

一、萧太后的执政智慧：用人、教子与治国

（一）大胆用人，亲信助力

萧太后第一个特点是 “用人很大胆”，当时她重用了三个关键人物：

耶律斜轸：任北院枢密使、北院大王，负责北方军政；

耶律休哥：任南京留守 —— 大辽的南京就是现在的北京，相当于北京地区的最高长官，总管南方军事（幽州直接面对北宋，战略位置重要），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一南一北，配合得很好；

韩德让：我们之前讲过，他是河北人，爷爷韩知谷很早就投奔了阿保机，三代都为大辽效力。到辽景宗耶律贤时期，韩德让已经升为晋王、大丞相，手握大权，对辽朝忠心耿耿。他还被赐姓 “耶律”（跟中原学的，比如唐朝赐姓李），契丹名叫耶律隆运，从不把自己当 “外人”—— 哪怕自己是汉人，在契丹朝堂上也敢作敢为，皇亲国戚犯法，他照样按律处置，敢杀敢罚，非常有才干。

大家可能会津津乐道萧燕燕（萧太后）和韩德让之间的爱情，这是有可能的：据说他们俩小的时候就认识，还有婚约，是青梅竹马的少年恋人，互相欣赏。后来阴差阳错，萧燕燕嫁给了辽景宗耶律贤。耶律贤死后，萧燕燕 30 岁左右，和身为重臣的韩德让出双入对，毫不避讳 —— 这其实是破除了中原的封建礼教，何况游牧民族本来就有 “收继婚” 的传统（比如王昭君，嫁给呼韩邪单于，呼韩邪死了嫁他儿子，儿子死了嫁孙子）。草原民族的收继婚，一是母系社会的遗俗，二是为了防止财产流失（比如哥哥死了，嫂子嫁给弟弟，就不会带着财产改嫁外人），辽国对这事完全不介意。而且小皇帝耶律隆绪也认可，看着 “老妈和韩大叔” 一边研究工作、一边相处，也觉得挺好。

萧燕燕对韩德让还特别 “偏心”：有一次打马球（契丹人喜欢的运动，体现彪悍之风），有个叫胡里室的人不小心把韩德让从马上撞下来，萧燕燕特别生气，直接把胡里室杀了 —— 可见她对韩德让的重视。

（二）严格教子，稳固传承

萧燕燕第二个特点是 “对子女教育特别严格”，她有四个儿子、三个女儿，教育上从不含糊。现在有的家长，孩子在学校受点委屈就去教育局投诉，但萧太后不一样：小皇帝耶律隆绪不管什么事都要请示老妈，要是天天不干正事（比如听笑话、出去打猎）、没个正形，肯定会挨批评。萧太后管儿子管了很久，一直到 57 岁（守寡 27 年），耶律隆绪都快 40 岁了，她才把权力还给儿子，还权一个多月后，萧太后就去世了。《辽史》记载这事时也说，多亏萧太后教育严格，要不然大辽的基业可能就保不住了。

（三）冷酷果断，巩固权力

萧燕燕性格里还有 “冷酷无情” 的一面：她有两个姐姐，都是贵族出身，嫁的也是王爷，但最后因为 “图谋不轨”，都被萧太后逼死了。这和阿保机不一样 —— 阿保机的几个弟弟连着三年造了三次反，最后阿保机还是原谅了他们。萧太后的这份果断，也是她稳固权力的关键。

正是因为萧太后有这样的决心，还有耶律斜轸、耶律休哥、韩德让这几个好帮手，再加上和南边的宋朝保持了僵持平衡，没发生太大战争，辽朝获得了很好的发展空间，变得非常壮大，连高丽都来称臣。

二、辽与高丽的关系：从冲突到臣服

916 年，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（后来改辽）；918 年（契丹建立的第三年），王建统一朝鲜半岛，建立了王氏高丽。王建之所以把国名叫 “高丽”，是因为 250 年前有个 “高丽” 政权曾经和隋朝、唐朝对抗过，他想借这个名字彰显实力。王建用了 20 年统一朝鲜半岛大部分地区，统一后就开始跟大辽 “挑刺”。

耶律隆绪和萧燕燕没惯着他，好几次派兵把高丽打得服服帖帖。公元 994 年，高丽主动向大辽朝贡，还采用了大辽的年号。大辽一看 “你服了”，就对高丽宽松了一点，把鸭绿江江东的六个州划给了王建 —— 这六个州本来是渤海国（东丹国）的地盘，有点像 “赫鲁晓夫划地”，后来大辽有点后悔（觉得少了战略纵深），又想往回要，双方也发生过摩擦，但总体来说，大辽和王氏高丽没打过大仗，关系还算稳定。

三、辽朝的制度特色：辽五京

大家听大辽历史时，经常会听到 “辽五京”—— 辽朝有五个 “京”，这一制度其实是从唐朝学来的：安史之乱后，唐肃宗为了鼓励各地支持他平定安禄山，开始设立 “五京”；后来渤海国学了这招，设了五京；辽朝、金朝也跟着设五京，慢慢成了传统。

辽的五京具体是哪五个呢？

上京临潢府：排名第一，在现在赤峰的巴林左旗。这座城是当初阿保机被契丹七部撵出来后，自己建的 —— 契丹一直实行 “汉辽两制”，上京的北边是皇城（契丹贵族居住），南边是汉城（汉人居住）。上京周长 10 公里，是汉人帮忙建的，最开始不叫 “临潢府”，到第二代皇帝耶律德光时才定名为 “上京临潢府”。后来大金灭辽时，为了象征意义，把临潢府一把火烧了，到元代时基本就荒废了，现在只剩遗址。

中京大定府：在现在赤峰的宁城（东北人都知道宁城老窖，就产自这），位于上京和南京（北京）中间，离宋朝更近，是完全仿照汉人城市建的 —— 主要为了和宋朝往来，特别是澶渊之盟后，宋辽近百年没战争，双方使节往来频繁（过年、官员上任、婚丧嫁娶都互相祝贺），包拯就去过中京和上京，还曾代表北宋写过元旦贺词。辽国灭亡后，中京没被大金摧毁，宋徽宗、宋钦宗被押往北国时，还在中京住过半年。

南京析津府：就是现在的北京。辽南京本来就是一座有名的古城，契丹是 “捡了个现成的”，没怎么加契丹风格的东西。现在去北京，北海公园南门的团城，原来是辽国皇帝的行宫；团城附近的大觉寺是契丹风格 —— 因为它 “坐西朝东”（中原大殿一般坐北朝南），这是因为契丹人崇拜太阳。另外，广安门外的天宁塔、牛街清真寺，也是大辽时期建的。

东京辽阳府：就是现在的辽阳。从隋唐时期开始，辽阳就是和高丽交界的重镇，后来渤海国叛乱等事件，也都和辽阳有关，战略地位很重要。

西京大同府：就是现在的大同，主要用来控制西边的各个部落。

除了五京，辽朝还以五京为核心，设立了 6 府、156 州、209 县 —— 这些名称完全是按照汉人的郡县制来的，可见汉化之深。当然，在边疆偏远地区（比如女真部落、外兴安岭一带），辽朝也学唐朝，搞 “羁縻政策”，让这些地方相对自治。

四、辽朝的游牧传统：四时捺钵

虽然辽朝汉化很深，但一直没丢游牧传统，最典型的就是 “四时捺钵”（“捺钵” 读 nà bō，可理解为 “行营帐篷”）—— 游牧民族逐草而居，辽朝皇帝每年春夏秋冬会到不同地方 “捺钵”，后来大金、蒙古、大清也有类似传统（比如清朝皇帝去避暑山庄围猎）。

辽朝的四时捺钵具体是怎么安排的呢？

（一）春天：春水

正月过完年，皇帝就出发，到松花江一带去 “春水”，主要做两件事：

钓鱼：春天冰还没开化，就在冰面上搭帐篷，帐篷里凿四个窟窿 —— 一个钻透用来钓鱼，另外三个不钻透，用来观察鱼的动向。冬天鱼在冰下缺氧，一看到窟窿就会伸脑袋透气，容易上钩。钓上来的鱼都是蝗鱼、鲟鱼这种大鱼，第一条鱼必须是皇帝亲自钓，钓上来后办 “头鱼宴”，现在东北春天的 “开鱼节”（拍卖最大的鱼）、冰面帐篷钓鱼，都是从这来的传统。

射天鹅、捕大雁：春天北雁南归，皇帝会安排人举小旗观察大雁、天鹅的栖息地，等它们喝水时就敲鼓（辽宁法库的辽代墓里，出土过当时敲的鼓），大雁、天鹅一受惊飞起来，就放 “海东青”（一种鹘鹰）—— 海东青在空中和天鹅、大雁搏斗，把它们打下来后，人们用 “刺鹅锥”（通辽奈曼旗辽代墓里出土过）把猎物杀死。射天鹅不光是为了吃肉、练野性，还因为大雁吃蚌，肚子里有东珠；而且天鹅、大雁的脑子要给海东青吃，和钓鱼一样，也会办 “头鹅宴”，大家载歌载舞，把鹅毛插在头上，还会宴请周边部落。

后来天祚帝时期，就因为头鱼宴上请完颜阿骨打跳舞，完颜阿骨打不跳，才埋下了辽金争斗的伏笔。

（二）夏天：夏凉

夏天的捺钵地点不固定，辽代皇帝一般会去两个地方：一个是巴林右旗的永安山，一个是河北独石口的炭山 —— 都是山里阴凉的地方，用来避暑，像现在去北戴河避暑一样，一般住两个月。这段时间里，皇帝会召集大臣开会，听工作汇报。

（三）秋天：秋山

秋天的捺钵叫 “秋山”，地点一般在内蒙古林县一带（当时叫庆州），主要活动是打猎，重点打鹿和老虎。抓鹿有两种办法：一种是猎人披鹿皮、学鹿叫，吸引雌鹿；另一种是在地上撒碱面，鹿顺着味道来吃。射虎有风险，有一次辽圣宗追老虎时，马跑得太快，他孤军深入，老虎冲了上来，多亏一个姓陈的围场管事冲上去骑到老虎身上，把老虎杀死，不亚于武松打虎。

（四）冬天：坐冬

冬天的捺钵叫 “坐冬”，地点在老哈河和西拉木伦河交界的广平淀，猫冬时间很长，要 2 到 4 个月。冬天不能在户外活动，皇帝就会组织大家比射箭、摔跤，或者开会议事；周边部落和属国也会来拜年、朝贡。

四时捺钵的意义

有人说 “四时捺钵就是皇帝吃喝玩乐”，其实不是：一是为了保持游牧传统，维持战斗力；二是皇帝到各地巡视，能安抚周边部落和少数民族 —— 部落首领有机会和皇帝一起吃头鱼宴、打老虎，晚上一起喝酒聊天，很多事就能谈妥；三是皇帝也能采集民情、听汇报，算是 “移动办公”，一举多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