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部队的番号，就是它的命。

要是哪个当官的跟你说，要撤了你的番号，那跟指着鼻子骂你祖宗十八代没啥两样，甚至更狠。

1950年冬天的朝鲜，志愿军司令部里头，空气冷得能结冰。

彭德怀司令员的火气，比外头的暴风雪还大。

他用手指头，几乎要戳到38军军长梁兴初和政委刘西元的脸上，嗓门吼得整个大洞都嗡嗡响：“都说你们是王牌军，我看是豆腐军！

打不好，军长撤职，番号给我取消！”

这话砸下来，刘西元感觉耳朵里啥也听不见了，脸上火辣辣的，比被人扇了耳光还难受。

他，刘西元，13岁就跟着红军闹革命的“红小鬼”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回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指着鼻子骂的窝囊气？

而这一切，都源于几天前那场让他和整个38军都抬不起头的仗。

那会儿第一次战役刚打响，上头给38军的任务是穿插熙川，兜住敌人的屁股。

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，可临到头，侦察情报出了岔子，说熙川的敌人从南朝鲜一个营，换成了一个美军的“黑人团”。

“黑人团”这个词，在当时大伙儿耳朵里，就跟“魔鬼”差不多，传言里个个身高马大，枪法如神。

刘西元跟梁兴初一合计，心里犯了嘀咕。

咱跟美国人头回交手，家底啥样自己清楚，万一是个圈套，一头撞进去，整个军都得交代了。

谨慎点，没错。

他俩决定，先摸清情况，晚一天再打。

就这一天，天大的篓子捅出来了。

等他们第二天扑到熙川城下，人家早跑得没影了。

一个空城，让整个战役部署开了个大天窗，美军主力从这个缺口从容溜走。

彭总发那么大火，一点不冤。

刘西元站在那儿，头埋得低低的，心里头跟刀割一样。

这不是战术失误，这是耻辱。

这耻辱，得用血才能洗干净。

时间倒回去二十年，在江西吉安，没人能想到那个在杂货铺里受人使唤、瘦得跟根豆芽菜似的小学徒刘西元，有一天会指挥千军万马。

1930年，红军进了城，队伍整整齐齐，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。

13岁的刘西元瞅着这帮跟国民党兵痞完全不一样的队伍，眼睛里头就有了光。

他觉得，这就是出路。

于是，他跑去报了名，成了一名“红小鬼”。

可当兵，第一件事就让他栽了跟头。

实弹射击，一支半人高的步枪，他端都端不稳，一扣扳机，那股子巨大的后坐力“哐”一下就把他顶了个屁股墩儿，摔在地上。

周围的老兵们都乐了，不是嘲笑，是那种善意的哄笑。

刘西元脸皮薄，臊得满脸通红。

扛不起枪，还当什么红军？

可他读过两年私塾，会写字，会算账，这在当时队伍里可是个宝。

组织上看他是个文化人，就让他去学吹司号，后来又因为脑子活、口才好，被送进了红军学校。

金子到哪儿都发光。

红军学校的校长刘伯承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脑子灵光的年轻人，提拔他当支部青年委员，那年他才15岁。

又过了两年，朱德总司令来学校视察，跟刘西元聊了几句，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指着他说了一句话，这句话，刘西元记了一辈子。

朱老总说：“这个红小鬼，将来能当将军！”

这话的分量太重了。

从那天起，刘西元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未来的将军来要求。

他不再满足于在后方做文职工作，一头扎进了最危险的一线部队，从长征的雪山草地到东征的黄土高坡，他用一场场硬仗，把朱老总的预言往自己身上砸实。

到了抗日战争，他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青年指挥员了。

平型关那一仗，20岁的刘西元是115师686团的营教导员。

老爷庙那个制高点，被日本人占了，硬攻肯定伤亡大。

刘西元脑子转得快，他先是配合兄弟部队猛打，把阵地抢了回来。

可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，鬼子肯定要反扑。

他没让战士们傻乎乎地跟日本人对射，而是命令把重机枪都架在最刁钻的位置，整个阵地挖好工事，人全都藏起来，就等。

日本人果然嗷嗷叫着冲上来，一次又一次，每次都被卡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，让交叉火力像割麦子一样一排排地撂倒。

拼消耗，日本人拼不过八路军的耐心和战术。

这一仗，他打出了名堂，让师里领导都对他刮目相看。

要是说平型关打的是“巧”，那解放战争初期的通化，他玩的就是“狠”。

抗战刚胜利，东北那嘎达乱成一锅粥。

刘西元化名“刘东元”，被派去稳定通化。

当地有个叫孙耕晓的国民党头子，不甘心失败，暗地里勾结剩下的日本关东军和土匪，准备搞暴乱。

眼瞅着暴乱就要发动了，就在前几个小时，刘西元才收到情报。

换一般人，早就慌了。

刘西元眼睛都没眨一下，当机立断就四个字：擒贼擒王。

他带着精干力量，直接摸到孙耕晓的老巢，把包括孙耕晓在内的11个主谋一锅端了，当场就地枪决。

头儿都死了，剩下的暴乱分子就是一群没头的苍蝇。

刘西元随即指挥部队全城清剿。

最狠的是对那些参与暴乱的日本人，他的处理方式让整个通化都安静了——有一个算一个，全部扔进冰冷的浑江里。

上千具尸体顺着江水往下漂，那场面，让所有还想暗地里搞小动作的人，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。

这一手，彻底把通化的局势给镇住了。

这时的刘西元，早就不是那个被枪一顶就倒的小屁孩了。

可就是这么一个能文能武、杀伐果断的将领，在朝鲜，栽了跟头。

彭总那句“取消番号”，像一根针，天天扎在刘西元和38军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
那段时间，整个军的士气都跌到了谷底。

刘西元心里比谁都难受，但他知道，自己是政委，不能垮。

他拖着疲惫的身子，一个团一个团地跑，一个连一个连地去做动员。

他不讲大道理，就一句话：“咱们是铁军出来的兵，在哪儿跌倒，就得在哪儿爬起来！

下一仗，把咱们丢的脸，全都给我挣回来！”

战士们心里那股火，也早就憋不住了。

机会说来就来，第二次战役，志愿军总部把最关键的任务，交给了急于雪耻的38军：向敌后纵深穿插，掐断德川、三所里、龙源里这条美国人的南逃命脉。

这一次，38军疯了。

他们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饿狼，在朝鲜崎岖的山路上狂奔。

14个小时，硬是跑了72.5公里，这在世界军事史上都是个奇迹。

他们穿着单薄的胶鞋，在冰天雪地里，超越了汽车轮子，硬是抢在美国人前面，一头扎进了咽喉要道三所里。

在松骨峰，为了堵住逃跑的美军，一个连的战士，硬是跟数倍于己、飞机大炮支援的敌人死磕。

子弹打光了，就上刺刀；刺刀拼弯了，就用枪托砸；枪托砸烂了，就用石头、用拳头，甚至用牙咬。

战斗结束，阵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和扭曲的钢铁，那个连，最后只活下来7个人。

38军就像一颗钉子，死死地钉在了美军的退路上。

他们用血肉，为整个战役的胜利，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。

战役结束后，彭德怀亲自拟写嘉奖电，写到最后，这位轻易不露感情的元帅，激动地提笔在电文末尾加上了一行字：“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！

第38军万岁！”

“万岁军”的名号，就这么来的。

是用命换来的。

1951年3月，当刘西元从朝鲜前线被一纸电令召回北京，走进中南海的时候，他心里还在打鼓。

他以为主席要详细询问战况，早就把各种汇报材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。

可他一进门，毛泽东主席看着他，眉头先是皱了一下，开口的第一句话，跟战事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主席说：“你这个人，为何这样瘦呀？”

那一瞬间，刘西元在朝鲜冰天雪地里受的所有苦，挨的所有累，心里憋的所有委屈，好像一下子都涌了上来。

他一个快四十岁的汉子，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
那份瘦，是零下三四十度严寒冻出来的，是啃着炒面就着雪饿出来的，是几天几夜不合眼熬出来的。

汇报完工作，刘西元又回到了朝鲜。

1955年，全军授衔，38岁的刘西元被授予中将军衔。

在授衔仪式上，他碰到了朱德总司令。

老总看着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将军，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刘西元，你这个小鬼头，也当上中将啦！”

二十多年前的那句预言，到底还是成了真。

参考文献：

王树增. 《朝鲜战争》. 人民文学出版社, 2009.

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. 《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史》. 军事科学出版社, 2000.

《刘西元将军传》编写组. 《刘西元将军传》. 中央文献出版社, 2011.